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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阅读 | “在万事万物深处,有一条鱼在游”|全球新资讯

来源:媒体:经济观察网    时间:2023-05-22 17:00:57

原创 黄荭 经济观察网 收录于合集 #午间阅读❤ 366个

“在万事万物深处,有一条鱼在游。鱼啊,我担心你赤裸裸地跳出来,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于是给你披上我五光十色的大氅。”

作者 | 黄荭

图源 | 图虫创意

出版于1978年的《大松鸡》是法国新寓言派作家米歇尔·图尼埃的首部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十四个短篇,写作这本书的同时,作家也在创作《流星》和《皮埃尔或夜的秘密》,这些作品都有一个共性:小说家摇身一变成了“讲故事的人”,从神秘的自然主义小说转向对童话、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的改写与反讽,风格简短、梦幻、寓意深远。神话故事,还有童话和民间传说,那是童年的文学,也是文学的童年。

图尼埃非常推崇口头文学传统,在2001年出版的《思想之镜》中他这样形容言语和文字(写作)的关系:“先有言语。上帝通过命名创造了世界。言语即创造。文字是在言语存在了几千年后才出现的,而且它需要言语的滋养。所有文学史都是通过文字不断回归口语这一鲜活生动的源泉而得以实现的。一个伟大的作家就是打开他写的书,读者可以听到并识别出他的声音。他成功地把言语和文字融为一体。”在创作过程中他也遵循了民间口头文学的金科玉律“重复即创造”:“在我写一个故事之前,我会跟我身边的人重复说上十几遍,当我去学校的时候,当我做讲座的时候,我都会抓住机会讲故事。”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圣灵之风》中把童话置于世界文学的巅峰,“我不会把任何作品置于佩洛的《穿靴子的猫》和《小拇指》之上”。和童话一样,民间故事和神话传说也可以“上溯到最古老的文学传统,《一千零一夜》和福音书中的寓言揭示了这种简短、蕴涵丰富、神秘且符码化的体裁。”

《大松鸡》因此呈现出一种体裁杂糅的特点,一半是童话、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另一半是有现实主义底色的短篇小说。这本书的题词选了意大利哲学家、诗人、艺术家、圣雄甘地的追随者、致力于在全球传播智慧与和平的方舟团体创始人兰查·德尔·瓦斯托(Lanza del Vasto,1901-1981)的三句诗:

在万事万物深处,有一条鱼在游。

鱼啊,我担心你赤裸裸地跳出来,

于是给你披上我五光十色的大氅。

图尼埃在第十封《说给德国友人海尔姆特·沃勒的信》中也说过:“我很喜欢这三行诗,因为它们定义了一种美学,讲故事的人不希望水底的鱼就这么可怕地、不可理喻地、赤裸裸地呈现。于是给它披上五光十色的大氅,也就是说给它披上讲故事的人自己的主观真理,这也是形而上学家所热衷之事。”鱼象征了哲学所探究的世界本原,而文学就是图尼埃给它披上的一件五光十色的外衣。而奇妙的是,这件外衣还有夹层,每个故事都隐含了另一个或几个故事的影子,勾起一些模糊的、久远悠长的文学(童年)记忆。“或许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在似曾相识的故事中创造出新意,激起读者内心一种遥远的回声。”

比如开篇的《亚当家族》,短短几页纸,两三千字,图尼埃就用戏仿的方式重(改)写了圣经的创世纪故事,同时也借鉴了柏拉图在《会饮篇》中提出的“人本来是雌雄同体”的观点。故事的颠覆性在于情节的逆转:耶和华把亚当和夏娃逐出天堂,并派了几个拿着燃烧的剑的基路伯守在伊甸园门口,而他的孙子该隐“沉浸在母亲对天堂的思念和回忆中,用自己的劳动和智慧重建了亚当因为愚蠢而失却的家园!该隐在种不出东西的荒原上复制了一个伊甸园”。但好景不长,该隐错手杀死了向来讨人嫌的弟弟亚伯,耶和华罚他一家流离失所。但该隐再次发挥了他景观设计和建筑师的天分,建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座城——“以诺是一座桉树成荫的梦幻之城,处处繁花似锦,泉水汩汩,斑鸠咕咕。”他还在城市中央造了一座宏伟的神庙,等待有朝一日,那个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老人到来:

孙子拥抱了爷爷。接着他跪下来请求原谅和祝福。然后耶和华——仍是一副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被庄严地引到以诺城神殿的宝座上,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在图尼埃的版本里,该隐(人类)不仅情有可原,而且他通过劳动和智慧逆袭成了创造者,他做了自己和世界的主人,不再受命运的摆布,再造了人间天堂,并把苍老的耶和华安顿在神殿的宝座上。图尼埃提供了对《圣经》的另一种解读:失去乐园并不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它激发了人类的创造力,实现了精神和物质双重的独立自主。

又比如“鲁滨逊·克鲁索的结局”,这不是图尼埃第一次改写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在1967年的《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灵薄狱》和1971年的《礼拜五或原始生活》中,法国作家已经颠覆了鲁滨逊和礼拜五的主仆关系,鲁滨逊在礼拜五的影响下放弃了把荒岛改造成英伦文明袖珍模型的野心,开始欣赏荒岛的原始之美,故事最后,礼拜五选择离开荒岛,而鲁滨逊则决定留下。而“鲁滨逊·克鲁索的结局”为故事提供了另一种可能的尾声:在海上失踪了二十二年后,鲁滨逊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地回到家乡,还带回一个黑人礼拜五。他做生意赚了钱,娶了年轻漂亮的太太,回到了生活正常的轨道,但一年年过去,“确实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从内部腐蚀着鲁滨逊的家庭生活。”首先是礼拜五开始酗酒闹事,之后搞大了两个姑娘的肚子,最后被大家以为他偷了邻居家的钱财跑路了。鲁滨逊认定礼拜五回荒岛了,而他也越来越怀念那段青枝绿叶、鸟鸣啁啾、虽然不见人烟却阳光灿烂的日子。他租了一条帆船出海去找他的乐土,但乐土仿佛被海水吞没了,再也找寻不到。荒岛一直都在,一个老舵手说,只是它变了,变得鲁滨逊不认识它了,而鲁滨逊也老了,老得连他的荒岛也不认识他了。这个故事的寓意或许在于:离开大陆,你可能会被文明抛弃,离开荒岛,你可能会被自然抛弃。在两难中,是双重的弃绝,是现代人精神无处栖居的虚无缥缈境(灵薄狱)。这个结局显然受到了法国诗人圣·琼·佩斯在1904年十七岁时写的组诗《鲁滨逊的画像》的影响,在诗中,回到城市的鲁滨逊无法重新融入所谓的文明生活,他看到的只是“疮脓”般充满浊气和污垢的城市,朝思暮想的都是“岛上的净云,那时碧色的黎明愈加澄清,在奥秘的水心。”在回忆中,荒岛俨然变成了失去的乐园,“枯树的洞穴里蚂蚁的赤蜜”,“长角植物渗出的苦汁”,荚壳中黑色果实“饱含酸性的幸福”……这一切都成了一去不复的快乐和逍遥。

图尼埃要做的,就是在“传统和僭越之间”推陈出新,书写某种“现实化”的与时俱进的童(神)话。《小布塞出走》借用了佩洛的小拇指的故事,但时空被挪到了1970年代的巴黎,小布塞的父亲是伐木工工头,负责率领手下砍伐树木推进巴黎的市政建设(这也是如假包换的时代背景,图尼埃要批判的正是这种破坏大自然的城市化,人沦为现代生活的牺牲品)。在新的故事里,小布塞不是被父母抛弃,而是他不堪忍受暴力专制的父亲,不想和他搬去不接地气的高楼大厦里住,于是留了一张字条离家出走。他在森林里碰到的也不是食人魔,而是素食主义者罗格尔(虽然法语中和食人魔谐音却完全是它的反面)和他七个可爱的女儿。罗格尔是个嬉皮士,家庭妇男,美得像一个女人,雌雄同体的主题再次出现,他在被捕前说的话让人联想到《最后的晚餐》中的耶稣。《特里斯当·沃克斯》、《愿我的欢乐常在》、《红色侏儒》都隐含着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替身”母题;《少女与死亡》中梅拉尼·布朗夏尔是一个萨特式的人物,她像罗冈丹一样在无聊平静的生活面前感到恶心;《大松鸡》带着莫泊桑短篇小说的影子;《阿芒迪娜和两个花园》是一个前青春期的启蒙故事,小女孩在一只小猫的带领下发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性别……我们不妨将这些故事视作米歇尔·图尼埃的文学试笔,一种风格练习,有的故事荒诞不经,有的故事则更加现实,甚至残酷血腥,万花筒般地折射出他一直关心的“存在”的根本问题:边缘化、身份、性别差异、成长……

这也是我喜欢图尼埃的理由,盘根错节的互文本营造出一个奇特的文学空间,让阅读成为一种和创作一样活跃的精神活动,在解构和建构中发现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原标题:《午间阅读 | “在万事万物深处,有一条鱼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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